严冬知道她是谁,手腕红白相间的料子已经说明她是谁了。
她是和杜校长以及那位物理学家同车来的女孩。
“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呀?”
她歪头,看向严冬身后,温柔又不失敏锐地询问,那几个扯妈看驴的小孩突然沉默。
这时,恰好钢琴音乐中断,几位大学老师围着杜仲明和屈部长,认为必须在初中高中展开哲学学习的论调异军突起。
整个客厅全是这几人的声音。
哲学是要学的。
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,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,都应该引入初高中学习。
思辨能力需要从小培养,别动不动就和老师对立,把老师名字写那老大贴墙上,还打一个大大的叉。老师也苦啊,做一份教书匠的活,每个月领那一点的工资,上有老来下有小,成日提心吊胆。
早上出的门,未审傍晚归不归家。
几位大学老师摆出怨妇脸,看秃了头的屈部长,看英俊正当年的杜仲明。
“马克思他屙不屙屎嘛?”
一个扭糖似的,拽着老妇人的小孩突然用胶东腔大喊。
这是部长的大孙子。
憋了半天的大便,想去二楼爷爷用的漂亮马桶间解手,老佣人非说要问问部长才行,一群人又围着他爷爷,怎么都问不到话。
马克思来,马克思去。
马克思屙不屙屎?
马克思知不知道他有多难受?
他都快拉裤子了,大人怎么还在说马克思?!
小孩哇的哭了,受了天大委屈。
“我要屙屎!”
“马克思也要屙屎!”
抽泣声开始断断续续,很快哭狠了。
迫切的生理需求使他哭得稀里哗啦。
整个门厅静默,几瞬后爆发出一片笑声。
“快,快带他去。”屈部长哈哈笑着,让老佣人把孩子带去解决肠道问题,转脸对客人们说,“各位见笑了。”
严冬看见举着圣诞球的手在抖,虽然很轻微。
他抬头,抵抗压眉的沉重刘海般,慢慢抬头。
看到的是一张抿着唇角,眼睛里充满笑意的小脸,灯光点缀在她眼里,清亮而动人。他愣了愣,嘴巴微张又快速闭起来,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尖泛上来。
一波接着一波。
有点疼。
他竟会觉得有点疼。
巴赫的《小步舞曲》响起,钢琴音的进入,吞没笑声。
“眉眉儿。”
女孩转头。
严冬一起看去,是那位物理学家在喊她。
物理学家汪湘莲身边站着的是姗姗来迟的着名音乐家黄河,黄教授。年过半百的黄教授手中提着一个木匣子,也热情地对“眉眉儿”招手,让她过去。
“这个,给你。”
她拉起他的手,这是严冬平生感受过最温柔的动作,柔软地像被一团棉云托举似的。她把装饰球放回他手里,盖下他的手指。
转身离开前,冲他笑了笑。
“等会儿来帮你。”
她甜甜说着,用真诚目光看他,然后告别。
从来没有谁用这种非同情式的眼神看过他。
痛感加剧。
严冬紧握装饰球,中空球体被握出两个凹陷。
她转身,那一秒神奇地变慢了,能看见她盘发的光泽,修长的脖颈,毛绒绒新长出来的几绺小碎发。《小步舞曲》仍旧弹奏,和这个画面一起入侵进严冬心脏。
伤痕累累,惨淡灰白的地方,开始出现色彩。
一股神奇的暖色,向中心汇聚。
原来她叫眉眉儿。
好奇怪的名字。
他听见黄教授问眉眉儿,李重光的《音乐理论基础》看完了吗?眉眉儿点头。
他们又一起谈论了曲式学、纯律、五度相生律、中国古代音乐、古典音乐。谁都不知道黄河教授也这般健谈。这期间,那位儒雅的物理学家一直用一种颇为自豪,骄傲的眼神看着眉眉儿。
许多人,包括屈部长几次想加入他们间的谈话,黄河黄教授总是抬手,示意他们先别说话。
他要听眉眉儿说。
听她回答他的问题。
严冬听不懂。
他努力,在《小步舞曲》的间隙,努力听她的声音。
大概她回答得很好,一向用牢骚脸对答别人的黄教授喜笑颜开,当场把自己远洋购来的手工小提琴赠给她,问她要不要一起和他合奏《国际歌》。
作为这次宴会的开场曲。
可以频繁举办音乐会的年岁,黄教授的门票一票难求,现在黄教授只在高校带学生,已经不弹琴很多年了。屈部长立刻命令小儿子起来,给黄教授让座。
假遗珠给真明珠让座。
所有人都向钢琴位置靠拢过去。
黄教授坐下,翻开乐